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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渚宫中,若敖子琰低头一笑。

    眼底擒着一缕寒光。

    看着若敖子琰投来的冰冷视线,若敖子墉低头道:“不用你来告诉我,这里的游戏规则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知道,”话锋一转,若敖子琰走上前,铁掌重重按压在他的肩头道:“那就请你抛弃掉那些无用的对错。”

    这一刻,若敖子墉肩头上承受的压力,只有他自己明白,他努力回头想想看一眼按住他肩头,正站在他身后的若敖子琰。

    可是他什么也看不到。

    “可是!”

    他坚持,为此已经死了太多人,他们比谁都清楚。

    若敖子琰又加一掌,按在他的左肩,施以威压:“没有可是!不管是谁挑起了这场战争,身为若敖氏,我们都必须予以狠狠还击!直到获得全面的胜利。”

    “这才是真正的游戏规则。”

    若敖子墉努力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堂弟:“所以她对越椒予以还击无罪!”

    “不,她有罪。”

    “她忘记了,她是我若敖氏之妇!”

    收回双手,若敖子琰看了一眼守卫在一边的齐达,齐达脱下手臂上的十字弩,递到他的手中,翻看着:“自以为仰赖一个越国工匠,和我若敖氏训练有素的军队,就轻松赢得了这场战争……”

    若敖子琰悠悠说道:“不过,这东西倒是做的精巧!”

    “看来成嘉这些年的心思还是有用在一些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若敖越椒当时和你此时所想一样,可惜他最后还是死于这只弩臂下。”若敖子墉盯着他的背影说道:“我只希望你不会是下一个越椒。”

    话落,只见若敖子琰射箭的动作一顿,然后对着天空中飞过的大雁,下一刻狠狠扣下扳机,一箭射中天空中飞过的两只大雁,一箭双雁齐齐大栽落于地,有猎犬快速地跑出狂吠着叼回。

    良久,他弯下腰,从猎犬嘴里取下大雁,扔给侍从切成一份午餐作为对猎犬的奖励,然后将手中的弩箭扔给了齐达,命令道:“叫弓长大师来看看这东西怎么造的!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齐达提着弩臂而去。

    若敖子琰走回若敖子墉面前,以平静坚定的姿态,最终结束了这场尚未真正开始的兄弟谈话,再度拍上他的肩头:“但是,在朝堂上,这些攻城掠地的利器是没有办法攻陷下人心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若敖子墉看着他:“你也明明有让我们这个家族好起来的其他方法,却要一意孤行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没有鬻拳,我们也许会一直好下去……”

    若敖子琰走到殿前,望着远处晃动的身影,却仿佛总听见他们在嘲笑他若敖氏的失败,眉尖深蹙,有一丝愤怒道:“可是有人用他,作剑!”

    “来戳我们的心窝子!”

    “让我们都不得好过!”

    听完这些话,若敖子墉沉默了很长时间。

    他知道这意味着他将不择手段的改写历史,绝不回头,静静回望若敖子琰的眼,他似乎还想要从他的眼中确认某些还存在的感情,可惜他终究没有回头。

    也许时命运才是那柄剑,催毁了这世间所有坚若磐石的誓言和盟约。

    “这趟出使宋国的差使让我去吧!”

    “我走了,你保重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若敖子琰没有回应。

    可是若敖子墉已经潇洒起身走远。

    殿外密集的弩箭排空声,令人心烦意乱地对着天空发出一阵阵咆啸,男人一个人坐在虎皮铜榻中,昏暗的大殿中,一双幽深的眼眶布满了血红色的血丝。

    良久。

    大拳突然轰然一声落在铜案上,铜案立现一处凹陷。

    “砰!——”

    所有人震惊的回头看着他。

    又立即收回目光。

    低下头去。

    殿外吵杂的通报声在殿外陆续响起,很久之后朝臣们得到允许终于陆陆续续进殿,禀报,可是很快一个稚嫩无知的声音让居于上位者的男人,脸色复又阴沉下来。

    明明四五片竹简,却言简意赅地记录了整个若敖氏谋反,篡权,谋国,内战的前后,更是严厉指控若敖氏对于大楚臣民的残暴,血腥镇压,并且释放臭名昭著的老司徒,为祸大楚安宁,制造瘟疫,甚至鬻拳之死也算在了他若敖氏的头上,就差将轼君的揣测也写了进去。

    有关若敖氏的恶行。

    可谓罄竹难书。

    实乃大楚三百年来野心勃勃第一氏族!

    并且强烈劝谏后世君主,当小心“臣权过大,倾覆王权”的各种遣词用字,更是直指如今身为大楚第一当权者的若敖子琰。

    许是立场不同,所以视角不同。

    看完后,若敖子琰只有一种感觉,一顶“乱臣贼子”的帽子死死扣在他的头上。

    无论他以后会做什么。

    若敖氏过去三百年又做过什么。

    但经过史书《楚杌》的浓墨渲染,大楚上下,恐怕所有后来人也只会记得这些乱臣贼子的故事。

    雷霆般的怒气。

    瞬间震碎了殿外的秋霜寒意。

    从赵德手中接过新的奏简,接着就连一桩狗屁属国诸侯暴毙也能跟大楚国运扯上关联的奏简,若敖子琰甚至还未看完,就将奏简“哐当”一声给扔回到了赵德手中高举的铜盘中。

    “哐当”一声铜盘脆响。

    吓得所有朝臣跪伏于地。

    “楚公请息怒!”

    很久之后,无数声的“息怒”才换来玉阶上的珠帘后一句淡淡的发言,不过这话不是说给新来的左史听,而是说给那些把这样的蠢货推荐上来的老家伙们听:“这王侯的儿子生下来就是王侯,世卿的儿子生下来便是世卿,大夫的儿子生下来也是大夫……”

    珠帘叮当脆响,若敖子琰大袖一撩,长身而立的从珠帘后踱步而出,问道:“可是若这子不如父,父不如祖,几代下来,最后我大楚的朝堂上还剩下一些什么样的臣子?”

    “左史,你给本公说说看!”

    老左史当即就跪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楚公,我……”

    若敖子琰立在阶上,一只大手摩挲着左侧高耸及腰的凤耳青铜王鼎,漠然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老臣,瞟了一眼赵德高高托在手中的《楚杌》:“左史,你跪什么啊?今日这一篇难道是你写的不成?”

    他说完了,老左史已经连出声的勇气都没有了,吱吱唔唔了半天道:“都……都是老臣教子无方,请楚公重重责罚!”

    “责罚?”

    若敖子琰的目光望向他那头白毛一翘一翘的:“责罚谁啊?本公的公子?”

    老左史当即发狠的一把扯过年轻的右史,一只手高举在空中,抖了半天才“啪”的一声落下,扇了新任右史一个耳光:“我叫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乱写?”

    “这些年我是怎么教你的?”

    “啊!——”

    若敖子琰却一眼没看他的作戏,站在玉阶上徐徐回忆道:“本公尤记得去年这个时候,本公也做了错事,父亲就拿着荆条教本公做人齐家治国的道理……当时母亲骂父亲心狠,今日方知,父亲是真的心狠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比不得左史慈爱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老左史看着儿子右史高肿的面颊,抖着手,左右看着身边的禁军,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去拔那侍卫手中的大棒。

    后方的李老却突然起身说道:“左史记动,右史记言,古之定律。右史今日之举,不仅逾越本分,还歪曲正史,可谓罪加一等!”

    年迈的左史听着这话,脸臊的难受。

    李老又夺过右史手中的笔,“咔嚓”一声用他那条独臂艰难掰折断:“而每位史官手中之笔,就算落下一滴秽迹墨点于简上,都将被后人记上千秋万代!一字一句,当字斟句酌,字字计较,方成传世文章,否则不过贻误后人,该杀!”

    “李老……”

    左史委屈地望向李老。

    “不要看我。”

    李老的目光转望向左史,压低声音耳语道:“左史啊,老夫也是为了你的晚节着想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十数嫡庶子,当择栋梁之才,为国举贤,才是吾等臣子本分啊!选一朽木如何撑的起我大楚社稷庙堂之高,作的了记录千古的刀笔吏!”李老拱手道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左史一凛,连忙擦拭含泪的双眼,心知再争下去也无用,只能把自己也要搭进去。

    一磕头,请罪道:“楚公,右史渎职,而老臣有失察之过,请按律查办!”

    刘亦心领神会。

    一挥手,立即有士卒上前将年轻的右史拉了出去,直接投进了人满为患的宫中大牢。

    殿内,一干臣工更加浑身发抖,匍匐在地,就差屁股尿流……殿外,负责守卫的野狗悄将目光投向那殿中最高处,被珠帘遮蔽的男人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办完这些。

    李老又将他资费重金请名士执笔写的一篇《楚若敖传》献上,细数若敖氏建国三百年来赫赫战功,十一代令尹,日夜勤勉,辅佐九代君王,开疆拓土,建立城邦,与周朝划江而治,称霸荆蛮,今子琰,北抗成周,力压晋国,弘扬楚志,更是深得人心。

    翻着这篇千字文,若敖子琰的心情才终于稍稍转晴了两分,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左史。

    李老领悟,吊着折了的右臂,将跪在地上的蠢货左史替若敖子琰赶走,于是他又缓了两分颜色,扬手吩咐曾侯来使进殿说话。

    若敖子琰的容颜终于舒展了,方才走回珠帘后,倚靠在上位颔首道:“是非曲折要明辨于胸,不辩如何道理自清?你们看,这样辩一辩,是否都明白了?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所有人又都磕了个头,接着只跪坐了半边屁股,专注于所有的注意力,用心倾听他的每一句话,声怕再遗漏一个字。

    即使冬日严寒,众人头上的热汗却一直不断在往外渗出。

    坐在上首,若敖子琰挥了挥手,却又把众臣的呼吸掐住了:“那就继续吧。”

    许多人松弛下来的面容又紧张起来,跪在那里开始偷看若敖子琰的脸色,并把目光放在牵头的李老身上。

    面对现今的若敖子琰,无论平静,还是风波。

    他们已经用尽全部身心去应对。

    依然倍感身心煎熬。

    李老却坦然上前,开口道:“禀楚公,我楚国盟国曾国使者前来恭贺王与公即将共同摄政,并为王与楚公献上王鼎九尊八簋,公鼎七尊六簋;编钟、石磬,王八堵四肆,公六堵三肆;王钟馨各六十四枚,公各四十八枚;女乐总计二百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礼单在此。”

    眼见李老带人跪在下首。

    若敖子琰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声音威严,隐隐已有了一国之君的威严,就连曾国使者都无不感觉仿佛在觐见过去的楚王,无不陪着小心和讨好,生怕因为礼单上的贺仪而令他心生不悦。

    然而使他们心存敬畏的不仅仅是若敖子琰,更是他身后那柄王剑。

    王剑置于男子身后的青铜虎座之上。

    其鞘饰昆山之玉,鳞鳞波光,其柄镶随侯之珠,熠熠生辉。

    王剑霸道,锋芒难掩。

    此剑本为楚君佩剑,如今却在若敖子琰手中,其意不言而喻。

    “楚公,我国曾侯还特为楚公及女王各制一冕。”

    使者暗自收回目光,李老示意曾国工匠托着二冕,随他一同上前。

    赵德大步走下去,接过覆盖着丝帛的铜盘,又大步回到若敖子琰面前跪了下来,高举着托盘:“公,请一观。”

    若敖子琰淡淡道:“嗯,赵德,举高些,本公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诺。”

    赵德跪地,将王冕高举过头顶。

    若敖子琰的大手伸向那兽耳铜盘上的两顶王冕,轻轻一揭红绸,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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