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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祁王府凝香苑内,尽数婢仆皆被赶出了房间,不日前发生的仗杀事件一时在府内闹得人心惶惶,上官语宁借故称病,推却了一切前来拜访的人。

    房间内,怡人的香料早已被尽数换下,转而换上了满室的花香,清新也淡雅。

    上官语宁懒懒地靠在贵妃塌上,单手撑额,精致的面容早已是一片苍白,未施粉黛之下愈现憔悴。眼下的青黛明显,眸中带着丝丝的血丝,已是一连两日不曾好好的合过眼了。

    少顷,银漪轻声缓缓推门而入,双手捧着一个白瓷碗进来,远远的,一阵涩苦的药味便刺鼻的传来。

    先是将药碗放在榻上的一方矮几上,自内室取来一件披风轻轻盖在上官语宁单薄的身子上。

    披风以蜀绣做底,里头厚厚的一层,外头两侧则是上好的白狐狸毛做饰。白狐狸难得,乃是前阵子镇南王狩猎一只白狐狸,亲自剥了皮,命人做了一件披风千里迢迢送来,可见父女情深。

    “王妃,药已好了,可还要再缓缓?”双手捧了药碗奉上,银漪抬眸小心翼翼望去,少见的有些迟疑。

    药味苦涩,隔着老远闻到已是十分刺鼻,如此近的距离,更是叫上官语宁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不由紧紧皱了眉头。

    “不用了,给我吧。”

    伸了手,纤长的指尖碰上那冰凉却隐隐透着几分热度的瓷碗,银漪却忽然间收了手,屈膝跪了下去:“还请王妃多加思量,这碗药……当真是喝不得啊!”

    银漪话语间已见哽咽之色,碗中之药,名为安胎,实则却是夺人性命啊!

    伸出的指尖微微顿了顿,上官语宁忽然间迷蒙了双眼,等回过味来,却是满心的苦涩。

    两日前,北冥祁自倚霞楼赎了一个名叫花袭月的伶人,将其接回了府中抬成了侍妾,并赐住绿水阁。她知道后当即大怒,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前去兴师问罪,否则该叫人落了个容不得侍妾的善妒罪名,无奈只得搬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势,引那伶人花袭月前来拜见。

    可谁又知晓,那花袭月虽是伶人,可细看之下,那眉眼之处竟然与一个故人有几分相似。初见之时,她险些因此失态,却也在那时,她便就什么都明白了。

    洞房花烛夜,她曾顶替了夕若烟的身份成为了祁王妃,不久后,却又有一个眉眼间极为相似之人入了王府,且还是一个身份何其卑微的伶人。

    她上官语宁何其骄傲,为了那遥望不可得的爱情不惜自降身份,为了名正言顺的成为这祁王府当家的女主人,又不惜以家族利益作为谈判的筹码,可到头来,却是在北冥祁的心里什么都算不上。如今,他竟还抬了一个身份如此卑微的伶人做侍妾,这难道不是在当众打她的脸吗?

    前日,绿水阁花袭月知晓她喜好,特特送来一幅山水图以作讨好之用,却不曾想,她前一刻生气扔掉的画轴,下一刻竟生生踩了上去,这一摔,却差点儿失了她腹中最为宝贝的孩子。

    府医来看,说是气血不足,再加上连日来心绪不稳,胎气本就不稳,如今再这一摔,腹中孩儿多半是保不住了。

    玉手纤纤接过庆儿双手奉上的药碗,上官语宁苍白着脸色,和着泪水将碗中苦涩的药汁喝尽。

    银漪不忍去看,却也在别过头的刹那,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。

    是心疼,心疼郡主的痴,郡主的傻,为了腹中孩子,竟不惜以命相博。

    那日府医前来诊脉,说民间有一偏方,数十种珍贵的药材加之鹤顶红为引,可勉强保住腹中孩子。可这鹤顶红乃是剧毒之物,要是一个剂量不妥,或多或少都有可能殃及性命,她劝过,哭过,求过,却都无济于事。

    方子凶险,为保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,王妃竟不惜以命来搏,又叫她如何不心疼?

    拭去脸上泪水,银漪默默接过药碗,起身正要退出,却只听得房门被一脚踹开的声音,抬头一望,正是多日不曾见到的祁王殿下。

    银漪慌忙上前行礼,北冥祁却连看也不曾看去一眼,怒气冲冲直往内室而去。

    银漪慌了神,赶忙拦在前头,刻意提了几分声调:“王妃身子不好,正在里头歇息,还请王爷稍作等候,奴婢这就去唤……”

    “王妃”二字尚未出口,银漪胸口已是重重挨了一脚,整个人被踹出去好远,手中药碗落在地上,登时成了碎片。

    听着外室的声响,上官语宁心中已是有数,再看一脸阴鸷走来的北冥祁,心中更是跟明镜似的。只怕是善者不来,来者不善。

    单手支了额,微微张了张苍白的嘴唇,上官语宁美目轻眨,细语道:“臣妾不知王爷驾临,身子不适,便不能起身行礼了,还望王爷见谅。”

    凝着她一脸淡然轻松的模样,又想想适才从下人口中听说了她仗杀花袭月的事,他不过只离开上京几天,好好的一条人命,一夕之间只为了她一句话而香消玉损。现如今,她却仍能如此坦然的倚在那里,果不愧是镇南王的女儿,同样的心狠,视人命如草芥。

    美人皮,蛇蝎心,当真是如此。

    北冥祁怒上心头,冷冷背过身不去看她一眼,厉声道:“听说你仗杀了花袭月?”

    语气冷漠,更带着质问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上官语宁淡然回应,玉手抚了抚披风上的白狐狸毛,颇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:“那个伶人不知天高地厚,竟胆敢在送来的糕点上下红花,企图谋害我的孩子,如此蛇蝎之人,我又岂能容她?”

    “到底是她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害你,还是你心胸狭隘容不下她?”北冥祁一步逼近,修长的五指捏住上官语宁的下颌,随着心头怒气的上涌,手下的劲道愈是加重,直直捏得指尖泛白,更加令上官语宁吃痛不已。

    强势挤出一抹不屑的笑来,目光炯炯般对上北冥祁含着恨意的双眸,上官语宁心间一痛,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越发的冷漠无情:“原本臣妾的心中还带着一丝期许,渴盼着王爷的到来乃是带着关怀。却万万不曾想,一个伶人的贱命,竟是比自己的至亲骨肉还要令王爷在意。”

    睁大的双眸中热泪盈盈,却不知是暗中较劲还是不肯卸下那高傲的姿态,莹莹泪水却也只在眼眶之中打着转转,并未曾落下,倒更显几分倔犟。

    北冥祁冷哧一声:“上官语宁,你少做出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,本王已不会再相信你了。无论你表面再做得如何的单纯善良,可你别忘了,就凭着你腹中的那块肉,你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。”

    冰冷的目光一扫而过她略微凸起的小腹,北冥祁嫌恶地松开了她,眸中竟是鄙夷之色。

    至亲骨肉他在意,可倘若他孩子的母亲是这样一个心思阴沉,不折手段的女人,即便是生下了世子,将来也不见得会有多大的出息。

    况且,这个孩子是如何来的她心知肚明。倘若不是因为那晚他喝多了酒,她又刻意扮成了那人的模样,这个孩子,本就不该有。

    从来知道北冥祁绝情,可这般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在意,上官语宁才是真真的寒了心。

    十月的天已带了丝丝寒意,上官语宁绫罗披肩,极北处白狐狸的毛甚是暖和,如今附在身上,却仍是叫她寒了几分,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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